cp跳蓝,虹蓝单箭头,雷的现在走还来得及。
虹七时间线,私设如山,我流男女主,ooc属于我。
故事长,大篇幅是跳solo。
前文见合集叭。
玉蟾宫产业众多,采桑是主业之一,年内两季忙时——节气至谷雨,采嫩叶养蚕缫丝;再逢寒露,采老叶晾晒制茶。
俗语言,寒露分三候:一候鸿雁来宾,二候雀入大水为蛤,三候菊有黄华。
青光剑主兴起,入秋便随鸿雁至,自称玉蟾座上宾,只等品蛤赏菊。
-壹-
采桑制茶工序繁杂,蓝宫主需事事过目。
多事之秋诚不假,这面她忙得目不交睫,那面许是贪杯喜凉,青光剑主病得恰逢其时。
习武之人不常病,病起来便来势汹汹。
寒秋夜风如刀,更兼冷雨为俎,草木自知为板上鱼肉,瑟缩着只等凋零残败。窗外一派肃杀,室内却灯火长明、暖如春日。
他向来喜点烛而眠,逢人问起,往往答是早年便有的习惯。
蓝宫主却明白的。
“为惜影相伴,通宵不灭灯。”那么些个孤恨无人省的夜,熄了灯,与影相伴的些许慰藉就也一道灭了。
她支颐在榻旁,榻上的人烧得浑浑噩噩,偶有含糊呓语,依稀能辨是一个单音——娘。
蓝宫主不由苦笑——母亲的臂弯里,远离病痛风雨,是任谁长到多大,也想再回去的地方。
-贰-
秋夜凄长,风寒霜结,晚来该剪烛添碳。
“阿蓝,别走。”
蓝宫主刚起身,只觉冷汗密密爬上后背,她忽地僵在原地。
一模一样的话,三年前在苍安,她听过。
苍安城近黑虎崖,早前为魔教所占,后武林盟重设了分舵。
因着富商失窃、婢女失踪、舵中兄弟接连陈尸,却查不到行凶者的半点踪迹,杜舵主焦头烂额,不得不找上了七剑。
合璧后的第一个暮秋,虹少侠遣灵鸽送信,七剑各自赶往苍安,相约齐聚杜府。
蓝宫主却因在城外遇到两个鬼祟的黑衣人,执了剑下马尾随,不慎陷入城中一家客栈。
-叁-
发现内力全无时,蓝宫主着实大惊,行走江湖时日不短,她向来以慎为先。
进门便细查了,客房在顶层,门窗完好,没有密室。
冷眼瞧着跑堂端了茶饭和油灯,又以袖中银针试了,全无异常。
饶是如此,饭食一筷未动,油灯也未敢用,只点了半截蜡烛聊以照明。
到底是何时中了毒。
残烛将尽,火光跃动,房内明灭变换更显诡异。
黑暗落下的一瞬,房门倏然开了,“吱呀”声在阒寂中无比悠长。
听觉确实比视觉更适暗处,却也使人愈发胆寒。
“那可是武林第一美人,谁不想?”
秽语伴着三人轻慢的脚步,寸寸逼近,蓝宫主紧攥衣袖,隔着黑暗与未知对峙,心底冰凉,四肢却渐觉热血滚烫。
赤血代胭脂,红妆换武装。
她自问胜过世间大半男儿,却也明白,身为女子受制于人,死亡,从来不是最可怕的。
-肆-
初闻苍安有异,他心头波澜便起;城外惊见蓝宫主的马时,波澜已化巨浪;进门之前,巨浪浇头几令他窒息。
地上躺倒三人,蓝宫主半跪其间。
“我袖间笼着廿根绣针,幸而拳脚没疏漏,借着黑封了他们六处大穴。”
不用听完经过,他也知客栈风谲云诡已是定论。敌暗我明,理应悄然而退,纵客房在顶层,带一人跃出亦非难事。
摸索着开了窗,暗夜无月,冷风割面,他忽心头一颤。
试毒一根,封穴十八根,剩的那根,怕是要留给她自己。
“无论何时,活着为上。”
“我宁肯不屈而死,也绝不……”蓝宫主傲气难掩,却咽下了后半句。
为什么不说完?也绝不什么?也绝不受辱而活是吗?
谁,又会甘心,受辱而活呢?
暗影里他神色几变,忽地流星赶月般退了一步。
蓝宫主自知失言,沉默看他点火折子寻了架上的书,撕掉一页唤了灵鸽。
暗潮兀自无声涌动,良久,客栈内细碎的嘈杂声起,很快复归平静。
-伍-
“宵小鼠辈,也敢拦我。”
疾雨正欢,二人方出客栈门便被挡下。
“青光兄莫再多言,速战速决。”
因被他气势所逼,又兼蓝宫主刻意渲染,黑衣人正踯躅不前,这当儿忽地落了一道炸雷,雨幕下他手上青光一闪,铮鸣难羁,荡魂摄魄,众人竟不自觉让了条路。
“多亏这雨。”
“嗯?”蓝宫主凑上去听,脚下泥泞,难免趔趄。
“没力气了?背你?”
只是失了内力,尚有力气,况且也没那么娇贵。
“好。”
雨来去匆匆,只余巷中屋檐滴答,一路水洼,他脚上白靴已落满泥点。
“青光兄轻功绝佳,怎么走得这样慢。”蓝宫主隐觉有异,却难名状。
“蓝宫主身量纤纤,怎么背着这样重。”他话中带笑,答得实在轻巧,便也消了蓝宫主那点疑惑。
“那时在竹林居,蓝宫主问我何为幸福,现已有解。”
“凡我所惶惑失去的,皆为幸福。”
他身上的气息和着清凉的水汽,经鼻间一绕,在胸中氤氲成莫名的暖意,摇人心神,蓝宫主话未过脑便出了口。
“包括我吗?”
“……自然包括你们。”
“那往后,‘蓝宫主’这样生分,可是叫不得了。”
-陆-
“护法大人久见。”
“陈石,果然是你。”
巷窄夜浓,狭路相逢。
“护法大人当年惩处叛徒手段之狠厉,属下现忆起仍心颤胆寒,谁又敢想这样的人,竟是魔教最大的叛徒。”
所谓护法,护的是魔教之法,惩的是叛教之徒。他当年初登高位,为震慑教众,每每手段毒辣,倒是颇得性喜暴虐的教主青眼。
“未曾忠心片刻,又谈何背叛。”
“化清散以灯油封存,护法之计竟可囚冰魄,足见忠心。”
“嗬,拾人牙慧倒也不羞。”
化清散本传自西域,可封经脉。因着遇潮即化水、再遇风则渐成气,因而极难存储。后魔教护法献策以油封存,又因化清散遇银而发,定了灯油藏毒之法,所缚为慎者之心。
二人你来我往,蓝宫主也揣测了大概。
“我还叹客栈设局之人心思精巧,原是护法大人的手笔,我倒也不算冤枉了。”
“见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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纷乱脚步过水洼,其声踢踏清脆,再经窄巷一笼、夜色一罩,则添了可怖意味。
“护法大人常教导,万事留后手。如今被属下追堵至此,想是没察觉窗上化清散。”
“我看未必。”
“只怕关心则乱。”
被他称作陈石的汉子近前,觑一眼蓝宫主,却是抱拳施了礼。
“属下只求暂留冰魄剑主为客,以保七剑不问苍安事,待事了,定毫发无损送归。”
“毫发无损?”他仰头,蓝宫主被护在身后,望不见他脸上神色,陈石和近旁的黑衣人却齐齐瑟缩一步。
“我倒不知,几个杂碎瞒着你进房点了情丝绕,也敢叫毫发无损。”
薄雾压面,黑衫人执黑盾,前后交杂,似撕裂夜色而出,转瞬即至。
情丝绕仅暖情之效,反不如眼前境况令蓝宫主心头大凛。
“磁铁阵,”他忽地伸手向蓝宫主腰间,“陈石,铁了心要将魔教余孽做到底了?”
“护法不也是魔教余孽?”
“我执青光,与魔教何干。”
“好,青光剑主,”陈石扬手退后,“既是剑客,仗剑而生,失剑则死。”
蓝宫主只觉心间灼热皆往他触碰那处而去,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,竟生出几分冷。待要问是否以内力将情丝绕的药效封入穴道,却听得他低语。
“阿蓝,借水袖一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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盾以利器破,若宝剑失锋,亦可以柔克刚。
软兵在交战中并不处弱势,是因内力灌注,与刀剑无异。
青光一派不以内力见长,不过他惯使软鞭一类,水袖倒也得心应手。
罗绡舒卷似蛇动,却非流云飞袖,而是以帛为剑,施九九归一——翩如苍松韧,婉作游龙举。
蓝宫主隐觉诸事走向有异,却一时难辨。但见他已解决大半,也只能暂得安心。
需知利器藏锋时,柔才能克刚。
先前与陈石一道赶至的黑衣人皆拔了刀,片片绸如秋叶零,还是落了下风。
“老陈,带我回去,不也一样要挟得了七剑。”
“二位请。”
“难道我的命不如她的值钱?”
“护法大人莫说笑。”
“被你掳走的婢女,可都还活着?”
“活着。”
“你与那杜舵主,到底有何仇怨。”
陈石一愣,“属下也算了解护法,就别再……”
“是在拖延时间,“他轻笑,“不过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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绯光先于剑鸣而至,此阵不比当年魔教少主亲手督造,由外而破易如反掌。
他与虹少侠对视而笑,苍安事显然皆指杜府,灵鸽所送乃兵书一计“围魏救赵”,若杜府遭难,难保暗处贼子不动心。是夜杜舵主宅邸大火,陈石几乎倾巢而出,只可惜疾雨不逢时,因陈石半路回撤,这才窄巷遭围。
“…拖延够久了。”
他话音未落,长虹贯日已起招。
“你我在阵心,有劳青光兄以真气相护。”
“若不能收发自如,他也别做长虹剑主了。”
破浪逐惊鸿,其势贯长空。他忽地将手扣上蓝宫主的后脑,压向心口。
“罢了,难保这些个飞石草木也长眼。”
收发自如长虹剑,独留陈石一人。
“魔教还在时,我纵着手下抢了个女人上山,后听说是武林盟杜舵主的千金,就赶着让送回去,没成想那姑娘性子烈,咬舌自尽了。”
“本是你们错在先,反是杜舵主该找你们寻仇。”
“老陈,驭下不严,必生祸端。”
“护法已教训多次了,”陈石苦笑,“虹少侠说的是,若要寻仇,千刀万剐也该我受着,可杜舵主不敢上黑虎崖,便带人去了我家中。”
“待我回家,妻子被凌虐而死;稚子身首异处;幼女尚在襁褓,掼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;老母跪地,一剑穿胸,额头青紫血污,可见已叩首求饶多时。”
字字泣血,陈石眼眦欲裂、涕泗横流,一味止不住颤抖,显然惨状铭心,难以磨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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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报此仇,愧在世为人!”
三人正动容,陈石却暴起挟了蓝宫主。
长虹出鞘,铮鸣含怒,此番剑出必溅血。
“虹少侠杀我容易,可那失踪的婢女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“护法请拔了剑,双手各执剑与鞘,属下怕你袖中白玉镖。”
“劳请二位放我去与杜贼了断,”陈石知毫无胜算,兀自负隅顽抗,“左右我活不成,也保不了冰魄剑主的性命。”
“嗬,难为你还记得我袖中有,暗器。”
他依言拔剑,盯着蓝宫主的眼睛,一字一顿,信步向前。
“五堂主叛教败露,被逼至崖畔,掳了你府上宠渥非常的姬妾要挟,护法却一镖亲手结果了爱姬性命,此事属下永不敢忘。”
陈石退无可退,“但这是冰魄剑主!护法绝不会伤她!”
“你既知是冰魄剑主,又怎敢,”他轻咳一声,“相挟为质?”
蓝宫主袖中廿根绣针,试毒一根,封穴十八根,剩的那根,落于陈石臂间。
只一瞬,抵在蓝宫主颈间匕首随长虹而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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丧亲之痛,虹少侠亦曾亲历。
“兄弟,无论生者做什么,死去的人也无法得见。”
“唯有好好活着,才算不辜负亡者。”
陈石知再无转圜,颓然跪地,哀哀欲绝。
“长虹剑主说得轻巧,你们七剑,个个与魔教仇深似海,倒没见哪个肯好好活着。”
“即便无仇无怨,魔头为一己私欲屠戮江湖,深渊在侧,七剑当万死不辞。”
言及往事,虹少侠不免扼腕兴嗟,“纵要报仇,也需得爱惜自己性命。”
“爱惜自己性命?”陈石痛极反笑,句句悚然。
“虹少侠不妨问问你眼前这位青光剑主,爱没爱惜过自己的性命!”
青光剑影映在他半张脸上,本难窥见他神色,雨住风停,眸中却青影浮动,蓝宫主才恍觉原是他执剑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“虹少侠不说话了?那我来说。”
“那年行军路上,教主犯了血瘾,咱们这位护法大人二话不说割了手臂。暑热难耐,刀口又深,皮肤愈合内里溃烂,我眼见他一遍又一遍撕去血痂再切掉腐肉,几折腾掉了半条命。
“若如此算爱惜性命,那天下无人不惜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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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本敏于行而讷于言,又初闻旧事,虹少侠难免如鲠在喉。
“纵要拼了性命去报仇,若你的亲人泉下有知,也愿你能用向善弃恶之法。”
巷中嘈杂起,应是杜舵主率人寻至,陈石忽地立起,嘶声咆哮。
“我只想毁了杜贼声名!那偷盗的银两皆周济了穷苦人,掳掠的婢女亦毫发未伤,杀的也是当日去我家的贼子。自我来苍安,从未做过恶事!”
“放屁!你知道什么?”
“因无故失窃,富商屡屡抬价;因不义之财,穷人日日忧心。”
“你掳的是家中幼女,老母流泪失明;你掠的是一户顶梁,双亲绝望自尽。”
他久居高位,天然威压,六剑归位后却再未显露。
“陈石你听着,做恶就是做恶,什么‘劫富济贫’、‘盗亦有道’,甚至……哼,”
他话一顿,在暗影里发出声鼻息,分不清是冷哼还是自嘲。
“甚至‘忍辱负重’,再怎么去粉饰,也改变不了为恶的事实。”
“再者你错了,我无比疼惜自己这条命,无比疼惜自己这条该一路顺遂的命。凡我所为,皆为将这条我无比爱惜的命扳回正轨。”
“所谓报仇,从不为亡者慰藉,而是生者为命而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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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间恩仇,大恩不过生身养育、知遇提携;大仇不过无故加难、亡人亲友。
然冤冤相报,恩仇错杂,从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清。
所谓报仇,从不为亡者慰藉,而是生者为命而斗。
蓝宫主原以为七剑中他执念最深,却不想他看得这样清楚。
“陈石你可知,恩仇二字,不是一剑入鞘能了的。”
“灭湘北两派,是我亲手献策;屠湘南五门,是我亲自布阵;离间武林盟使之再无与魔教抗衡之力,是我亲身游说。恩仇难抵,如今不过忌惮七剑。我不屑文过饰非,功过如何,自有后世评说。”
纵千古,横八荒,从来怀仇不幸者众,大仇得报幸者不过九牛一毛。
究其一生亦无力报还恩仇,天底下又何止一个陈石。
手刃仇人,犹有命在。他亦分不清,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。
只叹浮生恩仇多无奈,愿以沧浪鉴我心。
陈石犹自无声痛哭,电光火石,青光剑尖已直指杜舵主喉头。
两剑相撞,其声若击玉敲金。
“若杀了他,我们倒不占理了。”
“信我,纵他父兄皆在盟中,七剑之首的名头在,没有人会被冤枉轻饶。”
他点头,收剑回鞘,再反手,剑声如龙啸,破空而去。
“陈石算是于我有恩,便记在我头上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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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阑人静,哀嚎与悲泣此起彼伏。他下手力道颇重,又刻意挑了胫骨,想必华佗再世,杜舵主的腿也是废了。
“谢了。”
“唉,若说这交友,有人挣了名,有人赢了利,我却只得到一堆麻烦。”
“谁教你偏偏爱自找麻烦。”
纵使青光剑疾,他又出奇不意,长虹剑主想拦,也不是拦不住。
“自找麻烦?我这是技不如人,被逼无奈。”
金鞭溪地道长虹青光初交锋,虹少侠拿他那时的话揶揄,显然并不在意些许麻烦。
眼前的人少年意气分毫未减,眉宇间自信却更盛,令人不得不羡。他恍然,再回神却是虹少侠挑眉示意他抬头。
“早些年我爹教过我一首小诗,很合此景,赠予青光兄。”
“天上悬明月,清辉照四方。”
风吹云散,薄雾铺陈,更显月色如洗。
“浮云虽暂蔽,终不灭清光。”
虹少侠甚少弯弯绕着安慰人,自觉好笑。言及最后两字,笑意已掩不住,却为了强调,尾音上扬,听起来颇滑稽,二人终是一齐笑起来。
“放心,往事罢了,伤不了我。”
纵曾蒙尘,得上天眷顾,拥挚友二三,他到底还是幸运的。
而往事,本就该,有的夜入梦,有的隐心中,剩下的,皆随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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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宫主看着他走近,少年衣摆莽撞,掀翻了盛着月辉的盏,倾了一地银光。
他步子极重,踏碎了水月,揉进她眸中,落在她心上。
敌暗我明,何以铤而走险打从正门出。
封情丝绕,何必待到不得不出手之时。
长虹破阵,何需以血肉之躯护身侧人。
“护法大人常教导,万事留后手。如今被属下追堵至此,想是没察觉窗上化清散。”
弱点不示人也罢了,怎么种种苦楚也要压心间,哪怕身后是友非敌。
蓝宫主想通前情,还未出声询问,便见他倒向了一地水月。
“中了化清散使不出内力,就逆经脉而行,好本事,寻常人还真想不出。”
雨花剑主忿忿扔下病患的腕子,眼皮没抬,转身收拾医箱,“没救了,等死罢,告辞。”
“哎我说,诸位!”神医偷觑一眼,众人面色平静,“好歹装装样子!”
需内力深厚之人打通经脉,配合手稳的医者以针渡穴,虽凶险万分,但也非无力回天。
“只是这逆经脉,丹田痛如摧心剖肝,也亏他能忍。”
他的睫毛不算长,但是密。蓝宫主数了三次各不相同,待数到第四遍一百廿七,忽见睫毛颤了一下。
谨记神医“醒了便立刻叫我”的嘱托,蓝宫主慌乱开门,只觉冷汗密密爬上后背,她忽地僵在原地——身后响起的,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。
那声音喑哑至极,字字似撕扯着喉咙,若世间果有索命恶鬼嘶吼,也不过如此。
“阿蓝,别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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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醒了?”
他费了些力气睁开眼皮,抠了下蓝宫主手心算是回答。
“你刚才说‘阿蓝,别走’。”
“在苍安你也说过,也是这样的声音,你却辩是我误听。”
“为什么声音会这样?”
蓝宫主执拗盯着他的眼睛,两人无声较力。
他入魔教时虚报了三岁,既是怕年纪过小遭拒,也是怕因与青龙门的那位少门主同岁,日后徒惹麻烦。他身量一向高,倒也没人怀疑。
瘦弱且聪慧,他时常跟着堂主得见教主。仇人在前,亦能不动声色,却因教主一句“比虎儿还年长,听声儿倒像个小娃娃”的玩笑话慌了神。
他不能错,错就是万劫不复。
“有次得了风寒,硬扛了半月,陈石给寻了艾草,一熏之下嗓音愈发嘶哑。病好后,我就找了些带潮的木柴,彻底呛坏了嗓子。”
“后黄石寨一见雨花剑主,他便听出我声音刻意伪装,也知我嗓子有异,替我开了方。神医果不诓我,现已大好了。只是神志不清加上风寒病灶在喉,才会……哎,你哭什么。”
-壹拾柒-
青龙门之祸当年轰动一时,蓝宫主虽小,亦有耳闻。
相传家贼与魔教勾结,青龙门门主率亲族百十人,且战且退,终被围堵至天悬白练外的山路。
血染玄黄,肝髓流野。
雨幕惑了视线,雷声掩了惨号。
及至门主夫妇命丧当场,不论是早已横陈於野的尸骨,或是犹在噩梦里挣扎的活人,经魔教人践马踏,统统入泥。
是夜暴雨引了山洪,待放晴,再无痕。
他不算是好的叙事者,平铺直述,不掺情感。
如此惨事亦平静如斯。
“那年,父母族人被魔教围堵至此,无奈之下,将我和青光剑藏在洞中。后来,便再没见过他们,清明寒食,也无一祭。”
清明寒食,也无一祭。
死期未知,衣冠不存,尸骨难寻,如何成祭。
祭奠本为生者慰藉,他亦不曾有。
-壹拾捌-
有些人不怕苦,又不是不会苦。
蓝宫主恼极了他这般句句平直,反倒让人觉得,往事永不可补救,永不敢细思。
你到底怎样长大?
是不再难过,还是早已麻木?
有没有绝望过?有没有痛哭过?有没有曾被谁温柔相待过?
这些本无从得知,如今得窥一角,自然难忍泪意。
他抬手去拭,思及病中出汗,手心粘腻,便换了手背。
蓝宫主瞧见的,便是他手背上的细疤,不甚清晰,她却记得,是在苍安磁铁阵中,护在她后脑时被飞石所伤。
三年前的他与年少时的他,携手一道儿,让她的泪接二连三落了睫。
“丫头,你可真让我麻烦,”他拧眉缩回了手,“身上没力气,自己去洗把脸。”
饶是他再算无遗策,也猜不透蓝宫主此刻心思百转。重提苍安,他想起的,却是另一桩往事。
-壹拾玖-
苍安牵扯甚多,待事了已近冬至,众人一拍即合,打道再赴“擅入者死”之地。
旋风夫人照看幼子,神医和面调馅,长虹冰魄一擀一包,奔雷紫云温酒生火。
如此,便余了两个闲人。
年少的闲人知趣,拎了竹筐钓鱼。
“闲人处处碰壁?”
“非也,闲人逍遥,处处看戏。”旋风剑主携了火炉茶具,风骨自成。
“前院一出‘乐不在酒,幸得佳偶’,后厨却是‘襄王有意,神女无梦’,至此遇贤弟方知‘沧浪有钩,神女梦悠’。”
“旋风兄不妨直言。”他知瞒不过,收收下巴,颇不自在。
“我闻苍安始末,陈石所言,皆你所引。”旋风剑主醒过器皿,挽了袖碾茶过筛,“她近一分,便把过去腌臜翻出一分,何苦。”
“覆巢之下得存的完卵,履冰十年苟活的幸者,竟犹不知足,贪慕情爱。”他静静盯着茶,眼角也染了苦味, “声名不佳,恐累及玉蟾,更祸及后代,实在不该生妄念。”
“从头来过,你亦会身入魔教。儿孙虽有怨,但为后世福。贤弟大有乃父之风,绝不是为此所累之人。”旋风剑主瞧着对方不为所动,亦识趣住了嘴, “罢了,是我庸人自扰了。”
水至三沸,如腾波鼓浪,再配香打沫,一盏茶浓淡相宜,香远味清。
“尝尝,冬日火气大,添了莲子心,不知你喝不喝得惯。”
他失笑,像竹林居士这般从不置一言的冷眼旁观者,总能看透他这个自诩掩饰极好的谨慎人。
“这苦味,不像只添了莲子心。”
“除了神医,也就你尝得出,”旋风剑主闻言大笑,话锋亦柔和,“还添了苦瓜籽,乃夏日拙荆亲手晾制,与你甚合。”
“与我甚合何解?”
“苦瓜籽清心明目,味苦,性甘。”
“贤弟旷达傲物,味甘,性苦。”
“多找补找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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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蓝宫主仍对着窗不语,他阖眼,若旋风兄得见今日境况,怕是要笑一句矫枉过正。
味苦性甘,倒也不坏。
“娘,儿今日练剑,手上起了血泡,拿葛针戳了,已不疼了。”
“阿蓝,神医果不诓我,现已大好了。”
心疼心疼我,心疼心疼我啊。
“哎,”他没话找话,“几日没见,怎么瞧着清减了,很忙?”
“忙,忙得很。要盯着晾桑叶,还要预备入冬山下的粥棚,青光剑主更是一点也不省心。”
蓝宫主甚少发牢骚,无非也是为了他句服软的话,好借此要挟着把他瞒过的事一一探听。
“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,谁能不清减。”
他那边兀自沉默,蓝宫主已想好了如何撒嗔撒痴套话。
“这么忙?”他叹了口气,“阿蓝,你这么忙,何时得空嫁我?”
“总要过了新年,等开春才得扣…翁……啊?”
“唔……那倒也不算太仓促。”
亦甘亦苦,是浮生茶,是余生路。
愿与你共,都与你共,只与你共。
脑洞来自之前看到有人讨论,跳身处魔教已久,会不会往后仍行事狠辣。
不是的,我觉得不是的。
这篇想表达的是,他清楚知道自己曾做过不好的事,他都认,不会用“皆是为有朝一日七剑合璧”这种很合理的话粉饰所作所为。这样的人,狠厉只是手段,绝不会成为本性。
另外就是跳的变声梗和为了对接前文搞的跳蓝求婚。
至于护法用宫主的水袖打架那是我自己想看。
最近超忙,根据成亲必有车定律,下篇并不知道什么时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