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跳蓝】藏与俗常

  • 跳蓝双向,仅涉及虹七背景,私设多。

  • 时间线接上篇,是婚后。

  • 前文请戳合集。



 

       据说,玉蟾宫宫主的卧房里,挂着幅画。

       画未有署名,只在不起眼的边角,有两列字。

       字乍看端方无比,细审下却又飒沓不羁,活像崖畔老松,远望挺拔,近观却枝干虬蟠。

       至于画的来历,鲜有人知。

 

-壹-

       晚间云密,把如沸繁星挡了个严实,半片月色也揉进了浓夜。

       窗棂叩叩轻响,虫儿正情热,鸣声一阵高过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推了窗,春夜有些凉,却并不冷。

      “起风了,明天这雨是免不了了,”蓝宫主拢了下被飒飒春风吻乱的额发,话里带了点揶揄,“你跟虹少侠还真是两个大贵人,次次动身老天爷总赏脸给些热闹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抬头,窗边人只着了件中衣,风恣意穿行,猎猎衣袖如一只振翅的蝶。

      “看什么呢?”

      “月中仙,”他面上仍坦荡清明,眉眼间却圈圈漾开笑意,“我在看月中仙。”

       听多了盛赞,蓝宫主不以为意,抬抬下巴带了点骄矜,“那青光剑主又是什么仙?”

      “凡人,”他走过去阖了窗,点点头自我肯定,“贪慕月仙美色的凡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春风灵巧,似一枝沾了水的笔,将窗里窗外,皆洇润出一派盎然春意。

 

-贰-

       本也不是大事,武林盟中出了细作,与外邦勾结。不过往来送信之人腿脚着实快,至今何人、何事、何时尚未知,却也不敢轻易放过。

       千般无奈下,便请了七剑中轻功最好的两位前去帮忙。

 

       去时枝头春意正闹,归时夏意已频舞树梢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暮色中踏进院门,醺人夏风和归家这个事实一起荡进胸口,没来由一阵暖。

       院子不算大,移栽了些草木,又请人挖池引渠,添了一角水景。蓊蓊郁郁间缀着藕粉荷红,初夏时令愈显得生机勃勃。

       并没有人迎接他,蓝宫主窝在榻上,缩成小小的一团,瓷白的一双脚露着,映在暮光里,玉一般剔透。

 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向来睡得浅,陷进人怀里时便醒了,本也不想动,可虽未及夏深,他的心跳随着温热从后背一点点传来,惹的人有些躁,蓝宫主实在忍不住。

      “醒了?”他几乎是立即坐了起来,“与你来这小院住着本是偷闲的,你倒是越发懒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睡久了嗓音喑哑,话听起来就格外委屈“没人陪着,我才不想出门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今晚镇上似是有灯会,我陪你出去走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翻身坐起,他仍是走时那身衣服,发却没束,还系了额带。

      “北边时兴这样,”他坦然接住蓝宫主的打量,笑得有些虚,“好看吗?”

      “好看,”蓝宫主跟着笑,“像是狷介之士。”

 

-叁-

       火燎般的云从天边铺陈开来,又被头顶天空浸染,待两人收拾停当出门,灿目云霞早已汇入一片苍色。

       天暗了,灯会就开始了。

       说是灯会,不如说是夜市,热闹免不了,吆喝声亦是不绝。

       容貌出色的男女未带佩剑,本想借着夜色给予的保护,做一对寻常夫妻,可没走几步便遇上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——听说了吗,前一阵子武林盟的副盟主犯事伏诛,就是她首告的。

       轻飘飘的一句话,便绊住了两人的脚。

       武林盟中的内奸蛰伏多年,狡猾又谨慎,七剑援手的消息走漏后便再也不肯露头,直到副盟主府上的一个小妇人通过身边哑奴,冒死首告,这才执果寻因,捏到了证据。

       个中细节七剑自然知晓,只是捕风捉影的事传得太快,早已失了本意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要我说,她也不是好人,听说本就是风尘女子,蒙副盟主的好意,才得了自由身,如今却恩将仇报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保不齐里面有什么秘辛,要是两人不翻脸,哪里还会有这些事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是啊,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出面首告。

 

       被人议论的女子低着头,脊背却僵挺,守着面前的一隅之地,对周遭一切仿若未闻。她身边站着个瘦小的男孩,整张脸憋得通红,只发出些含混的声。

 

-肆-

      “勾结外邦,为害中原武林,人人得而诛之,还得有什么资格不成?”蓝宫主不忿,清泠之声并不大,却足以压过在场嘈杂。

      “怎么,非得要人家尽善尽美,坚贞刚烈丧命贼手,才算得是弱者,才能出面首告?”

       女子抬头投以感激一瞥,“小女挽妆,多谢姑娘仗义执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提了衣裙,捡起挽妆面前的一支步摇,“你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挽妆搂了下身侧的男孩,娓娓说起此间事。

       当年带着弟弟,一起住进副盟主府时,挽妆曾以为,在苦水里浸的种,也有开出娇花的时候。不料弟弟撞见秘事,被药哑喉咙,曾经的良人揭下伪装,露出狰狞面目,原来不论花如何娇,结出的仍是苦果。

      “这些都是花楼破落时分得的东西,我要自己筹银子,拥个堂堂正正的自由身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听说了,你这些年小心求全,这孩子千里辗转报信,真是仗义半从屠狗辈,由来侠女出风尘。”蓝宫主唏嘘不已,转头望向身后的人,“咱们也挑几样小玩意儿?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直未出声,只站在蓝宫主身后,专心为她挡下人流匆匆,闻得此话也只是颔首:“你乐意怎样便怎样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挽妆如此好强,蓝宫主不好直接丢下银子损人面子,便装模作样挑了许久。那些物件儿都不怎么新,蓝宫主方正想随意择几样了事,却瞥见角落里还有一个纸卷。

       纸卷未装未裱,看不出是字是画,包着两头的宣纸磨损严重,显然历经多年,却再未有人打开过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心头陡然一梗,拿了纸卷,小心翼翼展开。

 

-伍-

       那是一幅画。

       他本由着蓝宫主挑拣,却在瞥一眼后,连话里也带了点莫名的不屑:“不是什么好画,罢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这话倒不像是青光兄会说的。文以载情,画以传情,文画或有高低,其情却无好坏,”蓝宫主挑眉,目光却落在画上。“我瞧着这幅画,其情无穷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画是一幅众女夜归图,画中女子或抱月琴、或负古筝、或执玉笛,手中挑着灯笼,二三走在一起,神情各异。

       整个画面未被灯笼照亮处,皆被淡墨晕染,朦胧不清。因此画纸格外皱,又历了多年,愈发脆弱。

      “你瞧这个回头向后看的人,”蓝宫主捧着画小心举到他眼前,“她走在最后,没有同其他人一起,手上也没拿灯笼,衣裙的花纹却清晰得很,倒像是通身在发光。她手上抱的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街上灯火不甚明快,蓝宫主举画欲寻亮处。

      “是笙,”他展臂圈住蓝宫主,阻了她的动作,也为她挡了人群冲撞,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?”蓝宫主点头,“原来是笙,这画中女子的衣袖挡了一半,我竟没认出来。青光兄还会奏笙?”

      “不会,见过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正小心铺展画卷,没顾上深究这些,“这作画之人既画了服饰纹理,便是刻意如此了,这倒是有趣得很……咦,这里还有题字。”

 

-陆-

       挽妆本含笑看着二人,却见执画的女子猛然阖上画卷,又风一般旋到一旁的算命摊借了纸笔。

      “挽妆姑娘,这幅画我要了。”蓝宫主话说得快又不失条理,“出来匆忙未带多少银钱,你拿着这条子,去任意一家玉蟾宫的产业,想支多少银钱便支多少。另外,若你姐弟二人暂没有落脚之处,或者需要养活自个儿,也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挽妆这才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人,这般带着英气的美貌,大概只有冰魄剑主了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却是急得很,“玉蟾宫,你知道玉蟾宫吗?”

       挽妆忙不迭点头,再回神之际,蓝宫主已拽着她身边的男子走远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是夜无云,玉轮盈满,给他眉眼间染了层薄霜,虽仍清隽丰朗,却没来由瞧着清冷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觑见他这副表情,心里的猜测齐齐落在了实处,斟酌着开口:“这画上的题字,看着倒有点你的风骨。”

      “阿蓝,别试探我,”他语气带了恳求,“咱们回家,你想知道什么,我一定知无不言。”

 

-柒-

       卧房的蜡烛还是前一晚的,未剪的烛芯拖得老长,火苗四下挣扎,也摆脱不了黯淡。

      “这是你画的?”

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会画画?”

      “早年家里请了先生,学过几笔,再往后都是自己琢磨的,不成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轻轻抚过画中题字,字字挠心,说不清的一阵痒。

 

       醉笑陪公,不诉离殇。

       生有热烈,藏与俗常。

 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轻轻抚了下胸口,按下汹涌的情绪,葱白的指尖敲着画中走在最后的女子,“这两句话,说她,还是说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喉结滚了几下,面上扯出一个殊无喜色的笑,“自然是说画中人。”

      “她为什么在回头看?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她与其他人,走的不是同一条路。”

      “夜路这么黑,她为什么不掌灯?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她也不知道,自己走的路,会去向何方,所以她不敢。凭着自己身上这点光,看好脚下的每一步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胃里莫名翻腾得厉害,蓝宫主强提精神,“那她抱着笙,也是有讲头的?”

      “古琴、琵琶之类,拨弦为声;萧、笛之类,气流震荡为声。”他闭了闭眼,“笙,以簧片为声,那是她营生的本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,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,吹笙鼓簧,承筐是将。

       巧舌如簧,婉转承上,那是他营生的本事。

      “这样在画中泄了心绪,不像是你谨慎的做派,为什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因为作画那天,是我的生辰。”

 

-捌-

       烧透的灯芯撑不住,在一室静默中摇曳几下,随着蜡泪一起滚落,火光骤然灭下去,又一点点蓬勃,反比方才明朗了些。

      “问完了?瞧你这样寒着一张脸,想必是看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他抬手解下额带,将散着的发束起,一道已结了痂的血痕,如刀从眉角直插入鬓,与之相连的发也被削去大半。

      “当时追得急,差点没躲开暗器。我的错,不该瞒你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受了伤能瞒就瞒,七剑在这点上,向来一脉相承。若是没有今晚这桩事,这伤便含混着瞒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可就因为这一句话,蓝宫主胸口那些强撑着无处发泄的血气,蓦地有了方向,摩肩接踵涌向他刻意给予的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往事会如一抔清灰消散,戏本子会在终成眷属结尾。

       可现实,偶有死灰复燃,总有俗常万事。

       凭何应对?以剑术,以心法,以流云飞袖,以百凤回巢,还是以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 

-玖-

       “那我得想想该怎么罚你,”蓝宫主承情,扬头展颜一笑,“你好像,从没为我画过画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双眸子被烛光映成暖色,还带了点没来得及掩饰的错愕,“我现在就画。”

       卧房不大,并未设书案,亦无笔墨。他随手择了蓝宫主妆奁里的笔,又沾了她用来额间添妆的蓼蓝,在那幅众女夜归图的浓黑之处,点了几许灯火。

      “这是要把此生热烈,皆予这尘世众生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摇头,闲着的手将蓝宫主的手握进掌心,在新画的灯火上方添了两个半弧,凑了一轮弯月。

 

      “此生热烈,献于尘世,亦献于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耳尖染了点绯,眸子清亮,本该是极深情的,偏偏被斩断的鬓发不配合,短得束不起的一簇立在脑袋上,如墙头草,随着他动作一悠一晃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再也绷不住笑意,强自肃起脸拿乔,“这寥寥两笔,怎么就是我了?”

      “月中仙,”他在皮相一事上还是很在意的,轻轻将下巴抵上蓝宫主颈窝,“我走前你自己不也认了?”

 

-拾-

       他的怀抱不是禁锢,蓝宫主轻巧挣开,“我不是月中仙。”

       素来不是爱问为什么的性子,他歪着头,像一只滑头滑脑的猴儿,眨了几下眼,仍没想明白为何仍然遭了拒绝。

       蓝宫主拽了他的手贴上小腹,“这儿揣了凡人的娃娃,怕是做不成月仙了。我也不肯做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不肯做月中仙,要做渡你的船,做你苦海的边。

       还要做泊你的港,做你的万事俗常。

      “你干什么去?”

      “去给那月旁,再添一颗小星。”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灵感来自萌荫老师的图。前几天在知乎看到有大神用画解释什么叫“藏与俗常”,觉得超有意思,于是腆着脸也来试试。

因为觉得婚后什么好写的,就一直没摸过跳蓝了,甚至产生了这对很热的错觉。所以有什么想看的吗,我来空手套梗了。

 

 


评论 ( 21 )
热度 ( 241 )
  1. 共2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冰镇憬子 | Powered by LOFTER